Trip to the UN in June 1950
1950年的聯合國之行

伍修權      

鑒於這一規定,安理會於1950年9月29日通過決議,同意由我國政府派出代表團,出席聯合國大會和安理會,參加「美國侵略臺灣案」的討論,表達中國政府的立場。這一決定由聯合國秘書長賴伊於10月2日正式通知我國。

我黨中央和我國政府,經過鄭重考慮,決定由我作為特派代表去聯合國,並確定了代表團的其他成員。周總理找我們談了話,確定了此行的方針大計,交代了出國前後的具體任務。

10月23日,周總理以外長名義致電聯合國秘書長賴伊,通知他們:「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業已任命伍修權為大使銜特派代表,喬冠華為顧問,其他七人為特派代表之助理人員,共九人出席聯合國安理會討論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所提出控訴武裝侵略臺灣案的會議。」電報開列了代表團全體成員的名單。除我和喬以外,他們是龔普生、安東、陳翹、浦山、周硯、孫彪和王乃靜。由於我國與美國沒有外交關係,通知要求將入境簽證地點定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我們將由那裏轉赴美國。

11月14日,我們代表團離開北京,向聯合國所在地——美國紐約成功湖出發了。我們登上了一架去蘇聯的民航班機。張聞天、彭真、李克農、章漢夫等人及北京各界代表到機場歡送。飛機穿雲破霧飛越蒙古,到蘇聯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時,遇到漫天大雪,被迫降落。我們心急如焚,唯恐因途中延誤而失去與美國鬥爭的有利時機。

11月20日,我們飛抵布拉格,捷副總理費林格和幾位副外長,還有我國駐捷大使譚希林、聯合國駐布拉格代表裏特爾等到機場迎接。辦妥簽證後,我們乘機經瑞士到達倫敦,換乘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班機轉赴紐約。

我們乘坐的飛機橫越浩瀚的大西洋,終於飛臨美國上空。1950年11月24日,紐約時間6時13分,一架載有新中國第一個出席聯合國會議代表團的飛機,降落在紐約機場。9個中國共產黨人,持著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護照,正氣凜然地踏上了美國的土地。

走下飛機時,我們受到蘇聯代表馬立克和波、捷等國代表的歡迎,負責接待中國代表團的聯合國禮賓聯絡科長也迎上前來。

一位在場的美國記者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在一排員警的監視下,三五成群站在那兒的一百多個攝影師、記者和政府官員們,起了無聲的騷動……服務人員將紅地毯一直鋪到飛機降落的地方,照像的燈光和汽車的強光直射著飛機門,使黑夜如同白晝。……這飛機從東方帶來了久久盼望著和平的使者們。這是中國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場上在美國發言。」

我們代表團下榻的地方是紐約最大的華爾道夫‧阿斯多利亞旅館。這是一家十分豪華的旅館。我們9個人住在第九層一個大套間裏,房租貴得驚人。

住下後,一般不常出去。每頓飯都是由飯店服務員送到我們房間裏。附近有個公園,我們有時到那裏散散步,在那裏交談一些問題,因為我們估計旅館內很可能安了竊聽器。

就在我們代表團到達紐約的當天,美國代表明明得知我們抵達,還企圖使邀請我國代表出席大會的決議不生效。他的行徑沒有得到廣泛回應。經過辯論,大會又作出決議,重申了對中國的邀請。

誰知美國代表又使出新花招,強求大會在24日當天,即趁我們剛剛趕到,還來不及參加會議時,馬上討論有關中國的提案。當會議將討論定在11月27日時,美國代表又聲稱他個人有事,27日不能與會,企圖阻撓會議如期舉行。這位頑固敵視中國人民的美國代表,不是別人,就是以反共反華最堅決著稱的美國國務院特別顧問杜勒斯。

1950年11月24日,我和代表團其他成員在安理會主席的邀請下,首次出席了聯合國政治委員會的會議。外界探知我們要來,許多人千方百計地弄到旁聽證,早早地靜候我國代表的到來。這天會場特別擁擠,氣氛遠較平日熱烈。

我們進入會議廳時,會議已在進行,蘇聯出席聯大代表團團長維辛斯基正在演講。他一見我們到來,立即中斷講話,向我們致意:「請原諒,我暫時中斷我的演說,我以我們蘇聯代表團的名義,藉此機會向在主席的邀請下,現在正在會議桌前就座的中國合法政府的代表伍修權先生及代表團其他成員致敬,並祝他們今天在聯合國組織中開始的活動獲得成功。」

我們在聯合國官員的引導下,走到為我們安排的位置上,順序入座。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寫有「中華人民共和國」英文字樣的席位標志。

說來好笑得很,我坐的位置很巧,隔著英國代表楊格就是杜勒斯。相距也就一米左右。這位死硬分子,明明知道我到了他身邊,卻強作鎮靜地裝作根本不注意我們的樣子。我倒是滿不在乎地瞧了這個人物一眼。只見他滿臉僵冷木然的表情,嘴角生氣地使勁往下拉,藏在眼鏡片後邊的兩眼,直愣愣地呆視著面前,連抬頭看一下我們的勇氣都沒有。我們看了真覺得既可氣又可笑。

這一天,我們沒有發言,只是到大會上去亮一下相,正式宣告人民中國代表的到來。會議一結束,一群記者和攝影師蜂擁而上,對我們又是照相又是拍電影,正如一位美國記者所說,他們「這是照下了四萬萬七千五百萬人民的面目。」

11月28日下午,聯合國安理會開始討論我國提出的美國武裝侵略臺灣案。在這次會議上,我發表了長篇演說。

「我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國人民,來這裏控訴美國政府武裝侵略中國領土臺灣(包括澎湖列島)非法的和犯罪的行為。」

接著,針對美國散佈的「臺灣地位未定」、「須由美國」「託管」或「中立化」等謬論,我引用1943年的《開羅宣言》、1945年的《波茨坦公告》和1950年1月杜魯門自己關於臺灣屬於中國的言論,一一予以駁斥,又進而揭露:「美國的實在企圖是如麥克亞瑟所說的為使臺灣成為美國太平洋前線的總樞紐,用以控制自海參崴到新加坡的每一個亞洲海港」,把臺灣當成美國的「不沉的航空母艦」。

針對美國代表奧斯丁所謂「美國未曾侵略中國的領土」一說,我質問:「好得很,那麼,美國的第七艦隊和第十三航空隊跑到哪裡去了呢?莫非是跑到火星上去了?不是的,……它們在臺灣,任何詭辯、撒謊和捏造都不能改變這樣一個鐵一般的事實:美國武裝力量侵略了我國領土臺灣。」

最後,我轉達了中國政府向安理會提出的三項建議:第一,譴責和制裁美國侵略臺灣及干涉朝鮮的罪行;第二,使美國軍隊撤出臺灣;第三,使美國和其他一切外國軍隊撤出朝鮮。

整個演說二萬多字,講了近兩個小時,各國代表通過同聲翻譯收聽了發言內容。事後有人說我演說時嗓門很高,勁頭特足,不論是發言的內容,還是演說的聲音,都把會場給震動了,就像把中國人民憋了多年的氣,一下子吐出來了。

演說結束後,許多人上前來同我熱烈握手,向我們表示歡迎和祝願,其中還有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如美國名記者斯諾。

由於會議席是半圓形的,與會代表雖然是並排坐著,卻可以互相看到。我的座位是長桌右首第一個,蔣介石集團的「代表」蔣廷黻則坐在長桌左首第四或第五個位置上,正好同我遙遙相對。當時我們所持的立場和所懷的心情也恰恰是完全對立的。我在這一頭慷慨陳詞,滿腔義憤地控訴美國侵略我國的罪行,蔣方「代表」卻在那一邊連頭都抬不起來,一直耷拉著腦袋,並且老是用手遮著前額,不讓別人看見他的臉。

我記得有一期美國《生活》畫報上,並列登著好幾張我和美國代表奧斯丁在會議上的照片,一張是我在揮手怒斥美國的侵略罪行,奧斯丁在尷尬地歪著嘴聽著;另一張是奧斯丁在作強辯發言,我則側目抿嘴蔑視地瞧著他;樣子雖不好看,神態卻很逼真。有的報刊照例污蔑了我們一頓,說我如何「作了二小時尖刻而強硬的謾?式講話」,甚至我的衣服料子和內戰時留在臉側的槍傷,也被攻擊性地描繪了一番。電視實況轉播時,還把鏡頭對著喬冠華正隨意晃動著的腿並歪曲解說道:中國代表雖然講得氣勢洶洶,其實內心也很「緊張」,他們有人的腿就正在「神經質地發抖」。

當時的紀錄影片後來在國內也放映了,我的孩子看到後說我在會上發言時樣子很「厲害」,同我平時的樣子判若兩人。我當時倒未有意作什麼樣子,只是覺得站在美國本土上,指著美國當權者的鼻子,面對面地痛斥他們,儘管他們惱怒萬分,卻只能硬著頭皮聽著,奈何我們不得。這在舊中國時代是不可想像的,這使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偉大意義。

11月29日,安理會開始討論美國污蔑我國的所謂「侵略朝鮮案」,安排南朝鮮代表第一個發言。我們為了表示抗議,拒絕參加討論,入場後有意不到會議席就座,而坐在大會的貴賓席上,只參加旁聽。

南朝鮮代表發言後,蔣方代表蔣廷黻接著發言。我們為了伺機反擊,又坐回到會議席上。蔣極力為其主子開脫辯解,但他沒有料到他的發言形式給我們提供了一條很好的「辮子」:他口口聲聲「代表」中國,發言時使用的語言卻不是中國話,從頭到尾都用英語。

我馬上作了即席講話,指明蔣某根本無權代表中國人民,我們不屑於理會他們。接著,我就抓住他發言不講中國話的「小辮子」嘲笑挖苦道:「我懷疑這個發言的人是不是中國人,因為偉大的四萬萬七千五百萬中國人民的語言他都不會講。」

這下弄得那位蔣家「代表」十分狼狽,也給了與會者深刻的印象。當時翻譯我這段話的是聯合國譯員,是位中國女同胞,名叫唐笙,曾在英國受過教育,英語很出色。她譯得順暢準確,帶有相當的民族自豪感,特別起勁。

11月30日,安理會開會,美國代表操縱表決機器否決了我們關於譴責和制裁美國侵略者、美軍自臺灣和朝鮮撤退的提議。針對這一無理決定,我強烈申明:「只准帝國主義侵略、不准人民反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要告訴奧斯丁先生,美國的這種威脅是嚇不倒人的!」12月7日,美國又操縱聯合國多數通過了決議,將誹謗我國「侵略朝鮮」的提案列入聯合國大會議程。我們在這一提案通過後,憤然退出會場。

美國再一次操縱聯合國組織,在12月15日決定:聯合國大會無定期休會。我們在聯大講壇同美國鬥爭的機會被取消了。

我國政府發表聲明:「伍修權將軍及其隨員已無留在成功湖的必要,故已命令伍修權將軍等於本月19日啟程回國。」

至此,我們歷時47天(在美國26天)的聯合國之行,勝利結束。

 

* * * 歷史背景 * * *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以美國為首的十六國聯合國軍隊,進入朝鮮,27日杜魯門總統宣布;「福爾摩沙(台灣)未來的定位,必須等待太平洋恢復安定後,亦即與日本簽定和平協議,或經過聯合國研議後,才能確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兼外交部長周恩來8月致電聯合國,控訴美國 (一)美國侵略中國臺灣案,(二) 美國誣告中國侵略朝鮮案。聯合國安理會9月29日通過決議(編號-87決議案),同意中華人民共和國派員出席聯合國安理會,參加「美國侵略中國臺灣案」的討論,表達立場。同年,11月28日下午聯合國安理會開始討論,中華人民共和國派出以伍修權為首,喬冠華為顧問,龔普生、安東、陳翹、浦山、周硯、孫彪和王乃靜等九人代表團,以所謂大量證據向安理會提出三項要求(一) 譴責和制裁美國侵佔臺灣與干涉朝鮮罪行,(二) 美國軍隊撤出臺灣,(三) 美國與其他國家軍隊撤出朝鮮。隨後,經過聯合國安理會討論,安理會於1950年11月30日「否決」中華人民共和國所提出要求美軍,自臺灣與朝鮮撤軍的提議,自此明顯確定「臺灣地位未定」證實臺灣不是中國一部份。

以上歷史事實,可參考以上伍修權之自述「四十年前的聯合國之行」,摘錄自1990年6月28日「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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